第十章 裂帛之夜(1 / 1)

黑暗。

粘稠、沉重的黑暗如同深海冰冷的水藻,缠绕着白晓晚的意识,拖着她向无光的海渊沉坠。碎裂的车窗、疯狂的警报、刺目的双龙辉光、直扑而来的弹道尖啸、那只裹挟着万钧之力劈来的手……最后定格在视网膜上的画面,是防弹玻璃蛛网上映出的、那颗冰冷无情的机械眼瞳幽绿反光,和她自己手腕上断裂飞溅的那线冰翠寒芒。

意识沉浮。疼痛如同海床深处喷发的岩浆,一波波灼烧着她的神经。额角被车窗边缘撞击的钝痛,后脑撞击的闷痛,最尖锐的是右小臂——沈煜辰劈撞而来的那一点——骨裂般的痛楚细密地啃噬着肌肉和骨头。她试图挣扎,身体却像被灌了铅,钉在意识的深海床上。

直到一股强烈的消毒水混合着干雪松木的冷冽气息,如同锐利的冰针,猛地刺穿了那粘稠的意识屏障。

她倏地睁开眼。

光线并不刺眼,但骤然涌入的光感依旧让她眩晕了片刻。视线凝聚,触目所及不是那铺着羊绒地毯、奢华中带着地狱气息的车厢顶棚,也不是墨韵华章四楼布满尘埃的阳光斑块。

穹顶很高,流畅冷硬的线条勾勒出几何美感,大片纯净的米白色材料覆盖,光线从隐形灯带均匀铺洒下来,柔和得如同月华流淌。空气恒温,带着一种过滤后的、缺乏鲜活气味的极致洁净。她身下是柔软得惊人却又能完美支撑腰背的床垫,被单带着崭新的、阳光曝晒过的清爽气息。右手手臂被稳妥地固定着,触感冰凉柔韧,似乎是某种高分子的固定支架。

绝对的安静。没有任何城市的喧嚣背景音。只有她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在过于寂静的空间里发出擂鼓般的回响。这里是……?

她试图转头,脖颈却僵硬酸痛。眼珠艰难地向右转动——床边摆放着几个通体雪白、线条简洁流畅的医疗仪器,无声地运行着,指示灯闪烁着规律的幽蓝光芒。连接的导线通向固定在她小臂上的支架深处。数据在仪器屏幕上无声流淌,心率、血压……

这不是医院。没有任何一家医院能有这种极致私密、冰冷却又精密到无孔不入的氛围。

这里是……

念头尚未成形,左侧视线的边缘,那片被巨大落地观景窗占满的黑暗幕墙前,一个笔直、挺拔、沉默如山的背影,骤然刺入她的瞳孔。

沈煜辰。

他背对着她,静静地站在那片巨大的、单向透视的黑暗幕墙之前。窗外似乎是无尽深沉的夜,也可能是别的什么隔绝尘世的所在,一片纯粹的漆黑,将他挺直的身影切割成一道利落的、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剪影。他站在那里,如同一尊被遗忘在时间尽头的黑色玄武岩雕像。

他还穿着那身手工定制的深灰色三件套西装,昂贵的面料依然挺括,没有一丝褶皱。但白晓晚却能看到他肩背的僵硬线条,那是一种绝对克制下、却依然无法完全掩饰的、被冻结的、即将爆发的熔岩状态。他双手插在西装裤袋里,姿态看似放松,肩膀的轮廓却在落地窗微弱反光下勾勒出刀锋般的张力。

他微微侧着头,视线似乎穿透了那片深邃的黑暗,投向某个虚空中无形的焦点。冷白的顶光从他上方流泻,在他深邃如削的五官轮廓上投下分明而冷酷的阴影。鼻梁如刀锋,薄唇抿成一道近乎冷酷的直线。他整个人沐浴在一种近乎实质的死寂当中,那种无声的、庞大到令人绝望的威压感,如同无形的黑色潮水,弥漫笼罩着整个空旷到令人心慌的房间。

没有回头。

没有一丝动作。

白晓晚看着那个背影,大脑像被瞬间清空。隧道里那双燃烧着灭世怒火的冰冷眼眸,那只带着万钧之力劈来的手,那枚从他颈间坠出、激荡着璀璨白光的右首螭龙玉玦……所有的碎片呼啸着冲击她的意识!九龙印!母亲临终的嘶喊!那个机械声音的冰冷指控!碎裂的紫檀木屑!飞溅的冰翠断镯!

信息混杂着巨大的冲击和后怕,让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就在这呼吸停滞的一瞬,那矗立在黑暗幕墙前的背影,终于极其缓慢地动了一下。

他没有转身。

依旧维持着那个面朝无尽黑暗的姿态。

但他低沉、冰冷、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声线,毫无预兆地撕破了房间内令人窒息的死寂,如同冰封万年的湖面骤然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渊缝:

“醒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带着一种无形的沉重压力,撞击在白晓晚的耳膜上。每个字都像是从冻土深处碾出的坚冰。

白晓晚的心脏猛地收缩。他明明背对着她,她甚至不确定他刚才是否留意到了她苏醒时细微的动静。可他知道了。

那两个字,不是询问,更像是一个早就写好的程序,被强行触发后的冰冷通知。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深重、几乎要将空气都凝结成固态的……无声的压迫力。

白晓晚努力挺直身体,忽略手臂上尖锐的痛楚和浑身的僵硬酸痛。她的目光没有离开沈煜辰的背影,像是要穿透那片坚硬的布料和紧绷的肌肉线条,看清他内心真实的熔炉温度。

她的嘴唇动了动,喉咙干涩发紧。许多问题翻滚着要冲破禁锢:九龙印呢?那些人是谁?你为什么救我?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最终,所有激烈的质问在触及他背影散发出的、那种几乎要毁灭一切的沉默风暴时,被她强行压制了回去。在那样的高压之下,任何失去冷静的质询都显得如此苍白而危险。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干冷的空气刺痛着肺叶。疼痛让她彻底清醒,也清晰地感觉到固定在手臂上的支架带来的冰凉触感和那几乎让人麻痹的尖锐痛楚。她垂下眼睫,目光落在自己包裹着支架的右小臂上,低声开口,声音带着长时间昏迷后的沙哑和刻意压制的平稳:

“嗯。谢谢沈总搭救。”她选择了最中性、最没有棱角的开场。目光扫过这间冰冷的、如同精密实验室般洁净得令人不安的房间,视线最终落回他那个压迫力惊人的背影上,语气里带上一丝恰到好处的探究和虚弱,“这是哪里?”

她必须知道坐标。在这个被沈煜辰绝对掌控的陌生空间里,多一分了解,就多一分挣扎的空间。

沈煜辰依旧维持着面窗的姿势。窗外那片纯粹的黑暗如同黑洞,吞噬着所有的光线和可能存在的细节。他的沉默拉长了几秒,每一秒都像是粗粝的砂石在磨砺着神经。然后,他低沉的声音才如同冰屑摩擦般响起:

“安全的地方。”

回答得简单、直接、毫无温度。没有具体位置,没有更多解释。甚至没有转过身看她一眼的意图。那声音里的漠然和距离,足以将任何试图拉近距离的努力冻结。

房间再次陷入令人难堪的死寂。只有医疗仪器发出极其微弱的、代表生命体征依旧延续的轻嗡声,在这种绝对的安静里显得格外清晰。

白晓晚的指尖在柔软的白色被单下微微蜷缩了一下。她不甘心。疼痛提醒着她时间有限,必须在这座看似坚不可摧的冰山身上凿开口子。

“那些人……”她斟酌着用词,声音放得更轻,在寂静的空间里却异常清晰,“目标很明确。是冲着……”她顿了顿,脑中闪过九龙印幽邃的黑和那枚玉玦炽烈的白,“……盒子里的东西去的。”她避开了“九龙印”这个称呼,选择了更模糊的指代。

这一次,沈煜辰的反应更加明显。

他的背脊线条仿佛瞬间又绷紧了一分,那道本就锐利如刀锋的轮廓几乎要刺破那身合体的西装。他插在裤袋里的手,指关节似乎在阴影里微微曲起,隔着昂贵的布料都能感受到那份力量的积蓄与压抑。空气里的温度似乎骤然又下降了好几度。

他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仿佛她刚才提及的东西触碰到了一个不可言说的、绝对禁忌的领域。那片笼罩着他的、沉默的黑色风暴骤然变得更加暴烈而压抑,无声地翻滚席卷。

白晓晚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她赌对了方向!那个印,是绝对的核心!沈煜辰的情绪波动就是最好的证明!

就在这时——

一道柔和却极具存在感的白光无声地从穹顶落下,精准地笼罩在白晓晚躺卧的医疗床区域。光线稳定而明亮,将她周身、连同手臂上的固定支架和连接着的医疗仪器,都清晰地呈现在光线之下。

沈煜辰依旧背对着光,背对着她,面朝着窗外那片无尽的漆黑。

但白晓晚却看到——笼罩在她身上的那片柔白光晕的边缘,刚好延伸至沈煜辰身侧的阴影地带。

光线与黑暗的交接处。

他插在右侧裤袋里的那只手,终于抽了出来。

一只骨节异常修长分明、带着成年男性力量感和一种近乎艺术品般完美质感的手,暴露在光线与阴影交界的模糊地带。那只手似乎在半空中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然后,极其缓慢地、仿佛被某种巨大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举到了他自己颈侧的位置。

指尖悬停在那片被深灰色真丝领口覆盖的脖颈左侧皮肤之上。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重感。指尖似乎在微微颤抖,又或许只是光线变幻造成的错觉。他没有触碰皮肤,仅仅是指尖的虚悬。

白晓晚的目光死死盯在他那只手上,盯在他指尖与那丝质领口之间微不可察的距离上!

这个动作……指向他佩戴那枚右首螭龙玉玦的位置!

他是要拿出那枚玉玦?

还是要告诉她什么?一种无声却更加强烈的指控?

心悬到了嗓子眼。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扼紧。她会看到什么?

下一秒!

那只悬停在颈侧的、如同挣扎中落下裁决的手,却在半空中猛地向下沉去!不是继续探向玉玦,而是极其突兀、利落、带着一股毁灭般的力量感——

“嗤啦——!!!”

布料被巨力暴力撕裂的刺耳声响瞬间撕裂了寂静!!!!!!

动作快得如同闪电!!!

那只刚刚悬停在颈侧的手,带着一种完全失去耐心、被点燃了焚天之怒的力量爆发,狠狠攥住了他西装外套内侧的深灰色三件套马甲!然后!

狠狠向下!向外!撕扯!

昂贵的手工羊毛混丝马甲面料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惨叫!前襟被巨大的力量瞬间撕裂!!一排原本缝合得一丝不苟、由某种稀有贝母打磨成极细条状物制成、价值不菲的古董盘扣如同被炸飞的弹片,叮当脆响着,散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被暴力撕开的马甲向两旁翻卷开去!

露出了里面被保护着的、同样纯手工缝制的丝质白衬衫!

以及那件白衬衫左侧胸前——

大片暗沉、斑驳、早已凝固硬化的……黑褐色印记!!!!!

那印记如同一朵在雪白丝缎上骤然盛开的、已经枯败凝固的死亡之花!狰狞!刺眼!

形状、大小……正好是一个成年男人手掌大小!掌根处厚重,五指延伸开去边缘略有模糊……就如同……

被人用喷溅着热血的手!狠狠抓握!死死按在了心脏左上方!!!

时间,凝固了。

白晓晚的瞳孔因极致的惊骇而放大到极限!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沾满血污的巨手攥住、冻结!撕裂空气的余音还在耳边疯狂尖啸!

那片刺目的黑褐色血手印,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她的视网膜上!

轰——

脑海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彻底炸裂了!

隧道!混乱!沈煜辰俯身抓向九龙印!他颈间右首玉玦骤然大亮!紧接着是那枚冰冷无情的机械音吼出的那句——

“她夺走它——就是为了让我在今日——亲手从你这里——毁掉一切!!!”

那个“她”……

白晓晚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细微颤抖。她看着那撕开了伪装、袒露着胸前凝固血印、却依旧背对着她、面朝着无边黑暗的男人。

看着他在那片光暗分割线上,沉默而暴戾地展示着他的伤口。

看着他那只刚刚完成了撕裂动作的、骨节分明、指节处甚至微微泛着红的手。

一个更恐怖、更冰冷的认知如同毒蛇般缠绕上她的心脏——那只手上…为什么…为什么会有和她记忆里那个温暖触感轮廓如此相似的……

力道?

不是男人那种纯粹的碾压力量…那种骨子里带来的、本能的保护或者毁灭的力量…

而是一种…混合了绝望、恨意、疯狂…和某种扭曲到极致、如同淬毒利爪想要撕碎什么的……

女性的力量感?!

母亲留给她的……那半枚左首龙纹玉玦……

沈煜辰脖颈间滑出的……右首玉玦……

隧道里那只劈撞向她、带着摧毁力量的手……

紫檀木盒……九龙印……

那个嘶吼着要“毁掉一切”的机械音……

“她”是谁?!

白晓晚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满了沾血的玻璃渣,灼烧着,嘶鸣着,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就在这万籁俱寂、连灵魂都要被那凝固的血印冻结的瞬间。

背对着她、面朝着无边深黑的沈煜辰,终于,极其缓慢地……

微微侧过了脸。

一道被撕裂的光影,划过他冷硬的下颌线,削过他紧抿得毫无血色的薄唇,最终凝固在他那双侧转过来的、穿透了光与暗分界线的……

眼眸深处。

那已经不是燃烧的冰山,而是彻底焚尽后只剩下无边灰烬、足以埋葬宇宙星辰、永恒死寂的黑暗虚空!

但就在这片吞噬了所有光芒的、如同黑洞般令人窒息的绝望死寂中——

白晓晚清晰地看到。

那深渊般凝固的眼瞳深处……有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破碎了。

不是怒火。不是恨意。

是一滴……滚烫的……

无声的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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