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白家父女俩走得毫不拖泥带水,孔灵子呆呆看了眼孔老太傅,扭身上前抱住白院判的腿,凄声喊道,“白大人,求求你,求求你!”
白院判挣了挣没挣动,叹气,“孔小哥,能救你娘不是我”。
孔灵子泪眼朦胧看向白前,白前冷酷无情,“规矩不可破。
否则个个像你家这般拖欠诊费,还要高高在上教训我,当着我父亲的面质疑我的家教,我的有间医庐还怎么开下去?”
孔柔突然喊道,“大姐姐有银子!那天大姐姐生辰,二表哥至少给了三千多银票,萧姑娘也至少给了三千!大姐姐有!”
三千多加三千,已经有六千多两了,诊费齐了,还能买上救急的药材,剩下的可以慢慢筹。
深低着头的孔雅倏地抬头朝孔柔看去,方姨娘就站在她身后,眼见着孔雅看了过来,吓得忙侧身挡到孔柔面前,勉强笑道,“大姑娘,柔姐儿不懂事。
这里哪里有她插话的余地,你就当她在说疯话,说疯话!”
整个家中,方姨娘最害怕的不是孔老太傅,不是孔老夫人,而是孔雅。
这番话说下来,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孔柔本来也有点害怕,见方姨娘怕得发抖,反倒来了勇气,一挺胸脯,色厉内荏喊道,“难道不是?
我看得清清楚楚,都是一百两一张的银票,那么一大把,足够祖母的诊金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拿出来,就是不孝,要沉塘的!”
孔雅的目光毫无波澜从她身上掠过,落到孔老太傅脸上,淡漠开口,“祖父也这样认为?”
孔老太傅被她的态度气得重重喘了口气,勉强压着怒气道,“你先拿出来应急!
我稍后补给你,难道祖父还能贪你的生辰礼不成?”
孔雅点头,“祖父是当朝太傅,仕林名流,自然不可能贪孙女的生辰礼。
只是可惜,萧姑娘与我两面之缘,就送那样的重礼,我又岂敢无功受禄,已经还给萧姑娘了。
二表哥那三千多两,昨天我刚托二表哥帮我捐给灵善庵做香油钱,为祖父、祖母祈福,保佑祖父、祖母长命百岁。
祖父如果觉得这两笔钱花得不妥,大可现在就遣人追回来”。
“你!”
孔老太傅重重振袖,当着外人的面不好发作,心下已然决定,待此事事了,一定要好好压一压孔雅的性子。
“她撒谎!”
“不要雅姐儿的钱!”
孔柔和孔灵子的声音同时响起,孔灵子扫了孔柔一眼,急急道,“白姑娘,两刻钟实在太短,能不能宽限些时日,我先写欠条。
若是明天天黑之前筹不齐诊金,我就,我就,卖身为奴,给姑娘做药童!”
孔柔显然极不甘心,又喊了一声,“她撒谎!她肯定是在撒谎!”
孔雅凄苦一笑,晦沉的双眼却毫无痛苦、悲伤之色。
她根本不看孔柔,只盯向孔老太傅,“祖父若是不信,可以遣人去我房中搜,再遣人来搜我的身好了”。
孔老太傅狼狈转过目光,他心中其实也是怀疑孔雅撒谎的。
孔灵子急得大喊,“柔姐儿,你闭嘴!我自会筹到银子,救母亲的命!”
白前悲悯一笑,“规矩不可破,不过孔公子一片纯孝之心,倒是合了我另一个规矩。
医者救死扶伤,若是病者实在付不起诊费,便取最珍贵之物以充诊费。
孔公子至纯至孝,当为孔老夫人掌中宝、心头爱,正好”。
孔老太傅怒极反笑,“取我儿与你做诊费,简直荒谬!”
孔灵子深吸一口气,“父亲,白姑娘并未求着我们救母亲,更未逼着我们救母亲。
父亲与其在这里骂母亲的救命恩人荒谬,不如想想如何筹齐诊费,还有药费”。
孔老太傅被孔灵子这么一顶撞,噎得脸色发青,几乎想让白家父女滚出孔家,他不治了!
但最终,他到底没能说出那样的话,拂袖而去。
白前示意小草磨墨,温和的声音含着淡淡的笑,“父亲,我猜孔老太傅定然是去书房生气了。
说不定还会在书房生好几天的气,绝不会听孔公子的话,去筹钱”。
白院判肃容教训,“你既承巫医一门,规矩不可破,底线不可让,但不可学你兄长,逞无谓的口舌之利”。
白前笑着行礼谢罪,父亲还真是温柔啊,连教训她,都要带上兄长担上大半的罪名呢。
……
……
孔灵子将家中值钱的物事一掳而尽,只换了四千五百两银,站在当铺外踌躇了半天,决定去找霍幼安。
霍幼安不在兵马司,孔灵子费了番功夫,在灵善庵找到了霍幼安。
他身边站着孔雅,点了朱砂,布衣荆钗的孔雅。
孔灵子惊得哆嗦了半天也没能说出话来,倒是孔雅神色如常,竖起手掌朝他行了一礼。
孔灵子更惊,连退好几步,避开她的礼,结结巴巴问,“雅,雅姐儿,这是,这是——”
孔雅粲然一笑,“小叔不是听到了么?若是我不如此,祖父就要将我关起来,随便找个人家发嫁,发嫁后还不许我再回娘家”。
孔老太傅和孔雅说话的时候,孔灵子在里间照顾孔老夫人,但现在已然是春末,门窗都大开着,他在里面听得清清楚楚。
“可——我,会劝父亲——”
孔雅打断他,“小叔,做不到的事就不必说出来给人念想了,我现在这样很好。
表哥给我的银子,我都捐给了灵善庵,主持已说了,足够保我一世粗茶淡饭,佛卷古灯”。
孔灵子哑口无言,孔雅笑道,“小叔还不说正事?前前给的期限是天黑前呢”。
现在已经过了正午了。
孔灵子忙定了定心神,结结巴巴地说要借钱。
霍幼安听说他要借钱,十分痛快地直接将钱袋给了孔灵子。
想想又伸手从里面取出一块大约一两的碎银,朝孔灵子扬了扬,懒懒笑道,“差点忘了,还要留点饭钱”。
孔灵子打开钱袋看了看,里面只有几块碎银子,绝对不会超过五两。
孔灵子面色通红,“醒哥儿,我,我,说借钱,不是借这个,你有没有,有没有——”
孔灵子说到这,整个人都红透了,一咬牙,说出了数字,“有没有五千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