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唐吓得手指一抖,差点就这样按下发送键。
她心脏狂跳,捂着胸口猛地回头,对上陆期遥那张没什么表情却极具压迫感的脸。
他正端着一杯热红茶路过沙发,看起来似乎只是随便对她说句话。
可她汗流浃背了。
她怎么会想去同学聚会?她和他们又不熟!
“我,我和他们……”她下意识想辩解,话到嘴边,却忽然卡在嘴里说不出口。
坏了,作为“阮棠”,她怎么可能和高中同学不熟。
“呃,我是觉得,”她硬生生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挤出一个假笑,“出去一趟太麻烦了,而且这种聚会,也不是非去不可吧?”
“不麻烦。”陆期遥仿佛完全没接收到她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救命,我不想去”的强烈信号,语气平淡,“想去就去。”
“需要的话,让司机送你。”
完了,她找不到下一个理由了。
阮唐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结束这场“谈话”的,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
等她失魂落魄地飘回自己房间,手指颤抖着点开微信。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条已发送的消息。
【阮棠:好,到时候我会去的。】
阮唐眼前一黑,手机差点脱手掉在地上。
完了。
这下是真的……吾命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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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里,霓虹闪动,灯影迷离。
阮嫣然斜倚在吧台边上,拿起酒杯喝了口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留下灼烧般的辛辣。
她蹙起眉,将酒杯推远了一点。
已经是这里最贵的酒了,可仍然对她来说有些难以入口。
太烈了,她不喜欢这种味道,就像她始终适应不了上流社会的珠光宝气,总是让她感到窒息。
放在手边的手机屏幕亮起,跳出新消息。
【孟菁菁:嫣然,我托人邀请阮棠来了。】
阮嫣然盯着那个名字,闭了闭眼,压下心里蓦然翻涌的戾气,才在屏幕上敲出一句回复:
【阮嫣然:知道了。】
对面几乎是秒回。
【孟菁菁:还以为她没脸来呢。】
【孟菁菁:以前端着大小姐架子,现在,呵。鸠占鹊巢的东西,凭什么还能光鲜亮丽地活着?阮叔叔怎么想的,还不公开?】
【孟菁菁:让她顶着阮家的名头招摇撞骗,你就甘心受这委屈?】
阮嫣然唇边勾起冷笑。
【阮嫣然:快了。】
她精心布下的局,就在下周的同学聚会上。
她要当众撕下阮棠那张高贵的假面,让所有人看看,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不过是个冒牌货。
虽然他们早已相认,可阮家为了颜面,一直将真假千金的事捂得死死的,对外只宣称阮嫣然是“流落在外被寻回的女儿”。
连阮棠以前的同学都不知道,她并非阮家的亲生女儿。
阮家最怕的,就是让人知道阮棠那对赌鬼父母才是她的亲生父母。
若是别人知道他们倾尽全力培养多年的女儿其实出身低贱,那简直是阮家的奇耻大辱。
而这层遮羞布,却成了阮嫣然在上流圈子里难以启齿的污点。
每当她踏入那些衣香鬓影的场合,就算浑身上下穿得珠光宝气,还是总能捕捉到那些自以为压得很低的窃窃私语。
一位贵公子漫不经心地晃着杯里的酒,朝阮嫣然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指向她的方向,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周围几桌听见:“看见没?阮家那位‘失而复得’的二小姐。”
她还没发话,旁边另外一个贵公子就好奇地望向阮嫣然,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视线刺得她瑟缩了一下。
那人见她这样,更是来了劲:“瞧那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畏畏缩缩,皮肤也……”
身边的女伴一身华贵套裙熠熠生辉,她默契地接上,掩唇轻笑,声音甜腻:“果然是穷人,砸再多钱也养不出千金的气度,一股子小家子气。”
“阮董一世英名,”又有人摇头晃脑,故作惋惜地叹息,“该不会是年轻时在外面……?”
“还是原先那位阮棠小姐好,真正的名门闺秀,才貌双绝,可惜近来少见芳踪了……”
纷至沓来的话语压得她头晕目眩。
过于明亮的聚光灯也照得她无所遁形。
阮嫣然忍了又忍,最后还是狼狈地逃离了聚会中心,一个人在花园里躲到了散场。
打扫的女仆提着水桶路过,昏黄的灯光下瞥见她蜷缩的身影,吓了一跳:“这位小姐……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
她狠狠擦去脸上冰冷的湿痕,压下喉咙里的哭腔,头也不回地离去。
“没什么。”
回到“家”,等待她的也并非安慰。
阮母端坐在沙发上,保养得宜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嫣然,交际场如战场,机会是要自己伸手去抓的。你今晚这样躲开,是打算一辈子当隐形人吗?”
阮父皱着眉,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既然他们看不起你,你就更应该用你的行动和你的成就去让他们闭嘴,去赢得他们的尊重!”
赢得尊重?
他们对她的看法已经烙进了骨子里,难道她卑躬屈膝,就能换那些人高看她一眼?
绝无可能。
阮嫣然只是无数次想冲上去撕烂那些人的嘴,可阮家对她的警告犹在耳边。
她要当好一个“体面”的女儿,为家族联姻铺路。
发怒,只会让她更像个上不了台面的泼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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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嫣然一直怨恨自己的命运,仿佛上天从没眷顾过她一丝半点。
就算血脉相连,间隔了这么多年的失散,让阮家夫妇注定和她亲密不起来。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亲生父母看着她的模样。
那对夫妇露出的不是失而复得的欣喜,而是有几分难以掩盖的嫌弃。
她被仆人带进金碧辉煌的豪宅会客室,局促地坐在沙发上接受着他们的审视,恰好在这时侍从们捧上来一盘精美的甜点。
他们俯身请她挑选,态度无比恭敬,却让她无所适从。
为了缓解紧张,她像电影里的女主角一样,小心翼翼地拿起了盘子中的一块糕点,捧在手心里轻咬了一口,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文雅点。
抬起头,却发现大家看她的眼神里都带上了奇怪和欲言又止。
侍从轻笑着缓解气氛:“小姐,您刚刚拿的只是半块,而且……不是这样吃的。”
他捧上来一盘银质刀叉。
“小姐,要换成叉子吗?”
阮嫣然拿着那半块糕点愣在原地,一股后知后觉的难堪从骨髓里涌了出来。
原来侍从只是晚拿一步刀叉,她就像贫民那样用手抓着吃了。
“嫣然,”阮太太优雅地捏着瓷杯,杯沿轻碰唇瓣,隔着袅袅茶气,阮嫣然看不清她的神色。
“既然回来了,就得有阮家女儿的样子。”她放下茶杯,杯底与碟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我给你请了礼仪老师,要认真跟着学,以免人家说我们阮家女儿举止粗俗。”